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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锅麻叶香

那锅麻叶香

□ 曹 瑞

想吃炸麻叶了。这个念头像窗外被风吹起的黄叶,飘飘忽忽的,怎么也按不下去。于是,我起身走进厨房,系上围裙,指尖刚碰到水龙头的开关,就想起了多年前母亲在灶前的模样。

拧开水龙头接了半瓢清水,抓一把白芝麻撒进去。芝麻浮在水面,像散落的星子。轻轻晃动水瓢,芝麻便打着旋儿沉了下去。手里淘着芝麻,一个小脑袋突然凑到我身边,肩膀蹭着我的胳膊,就像当年我趴在灶台边看母亲淘芝麻一样。谁小时候没为了凑个厨房的热闹,黏着长辈寸步不离呢?

母亲当年的手指在水里画出柔和的弧线,那些细小的颗粒就在她指缝间游走,水清了,芝麻也洗得发亮。如今,我的手指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儿子的目光落在水里的芝麻上,和儿时的我一模一样,这难道不是最奇妙的时光重叠吗?

母亲把洗干净的芝麻倒在和面盆里,撒上盐,又往里面加水。母亲总说盐要“适量”,起初我不懂,后来我才明白,这个“适量”是手指捏起时那一撮的重量,是她尝过千百次后舌头的记忆。她往里面倒入面粉后,用一双筷子在盆里顺时针画圈,面粉和水就抱成团,成了絮状。这时候,她开始下手揉面絮,直到揉成一个碗口大的面团方才停止,之后就是醒面了。

醒面的时间要恰到好处,太短太长都不中。母亲掐时间从不用钟表,总是揉完面就去择菜,或是拿起笤帚扫院子,等手里的活儿干完,面也就醒好了。这种不看时间却分秒不差的默契,是长辈独有的生活智慧,当下还有多少年轻人能真正领会呢?

年幼时,物资短缺,炸的麻叶就是我们最好的零食。母亲的擀面杖在案板上滚动的声响,是童年最安稳的伴奏。面醒好后,就是擀面片了。她把面团从盆里拿出来,用手拧分成几个大小均匀的剂子,一个一个用手掌压下去,那剂子就变成了一个个圆圆的面饼。之后,母亲把擀面杖放在其中一个面饼上,向前推、向后退,面饼就一点点摊开,像湖面上的涟漪一点点扩大。面团变薄后,她便卷在擀面杖上,来回擀几次,一张薄薄的面皮就成了。

母亲切麻叶生坯的动作干净利落。只见她把擀好的面皮叠成长条,刀起刀落,一片片菱形的生坯就摊在案板上了。她把它们码在箅子上,一层层叠起来。这时候,我也把锅里的油烧热了。炸麻叶油温是关键,油温过高麻叶进去就焦,太凉了吸油发硬。母亲用筷子点一滴面糊试油温,看着那滴面糊在油里翻个身,浮起来,金黄酥脆,就把麻叶坯子丢进油锅。

生坯进入油锅的瞬间白雾腾起,整个厨房都香了。它们在油里浮沉,从洁白到微黄,再到金黄,好看极了。母亲用漏勺轻轻拨动,让每一片都均匀受热。炸好的麻叶用漏勺捞出来,我顾不上洗手就去抓,小手刚挨到麻叶,随即又缩了回来,烫,太烫了。但停了几秒,我再次伸手,抓到之后就往嘴里丢。母亲嚷着:“控控油,控控油再吃啊!”可谁听得进去呢?“咔嚓”一声,酥脆在齿间炸开,芝麻香混着面香溢满口腔,直吃得一嘴油光。母亲一边炸下一锅,一边叮嘱我看好灶火,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如今,我也站在灶台前,油锅里麻叶翻腾的声音和20年前一模一样,只是围裙下换成了我的身形,而当年嚷着“控控油”的人,背驼了,头发也花白了。

儿子闻到香味又跑进来,眼睛亮晶晶的,“妈妈,好香啊!我要吃”。刚出锅的麻叶摆上桌,他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抓,烫得直吹手指。“慢点儿。”我说,“控控油。”话出口的瞬间,我愣住了,这语气、这用词,竟和母亲当年如出一辙。

儿子似乎没听到我的话,只顾吃,一片又一片。窗外暮色渐合,厨房的灯暖黄。小嘴油乎乎的儿子问:“妈妈,麻叶真好吃,你以后还会给我们炸麻叶吗?”“当然。”我一边往锅里丢麻叶生坯,一边说,“只要你们喜欢。”

油香还萦绕着,一如多年前。我们都曾是急着抢热麻叶的孩子,后来却成了叮嘱“控控油”的大人。那锅麻叶里的香气,从来都不只是芝麻和面的味道,还有一代代传下来的爱与牵挂,在岁月里越熬越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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