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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皮火车载走的时光

绿皮火车载走的时光

□ 齐忠伟

我紧紧攥着父亲的手,生怕和他走散在茫茫的人海之中,眼前的人来自天南地北,似乎和平常见到的人不太一样。

哪些地方不一样呢,口音、长相、穿着、行为习惯?是的,这些地方和我平素见到的一些叔叔、阿姨有很大不同。这些人好像是从书里面冒出来似的,是沈从文,是阿城,还是冯骥才,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一时感觉人头攒动又恍恍惚惚,还没有来得及端详细看,就已经在眼前匆匆走过了。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起点市区、终点小县城,车站前的广场在我一个小学三四年级的孩子眼中大到无边无际,大到似乎全中国的人都可以聚到这里来。

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坐这一趟火车,父亲在市区的事情早已办完,而这个小县城也不是我们要回去的地方。坐这一趟火车,父亲的初衷是让我体验一下,因为我九岁之前是很少出远门的,更别说坐火车了。那次火车上都看到了些什么,第一次坐火车的感受如何,在我现在的回忆中已经很难再找到踪影,但是父亲牵着我的手从广场穿过的感觉依然清晰刻印在我的脑海,好像现在手边还留着父亲手的余温。以至于很多年后,在离开父亲到外地求学的日子里,午夜的收音机里孙道临朗诵的《背影》在我耳畔响起的时候,同样是在火车上,朱自清与父亲是告别,而我和父亲是同行,回忆往事不禁潸然泪下。

等我再大一些的时候,应该是1998年,因为那年是第16届世界杯足球赛,所以对这个年份记得特别清楚,那个害怕和父亲走散的孩子此时却一心想着像李白那样仗剑去国,辞亲远游。于是就在那年的暑假,我们三个十七八岁的孩子相约坐火车去省城一趟,除了增长见识之外,每人都有一个目标:一个要给自己的父亲到省城的医院求医问药,一个准备在暑假里到省城打一份工,我到省城好像就是为了找一本刚刚上市的书籍。

我们从县城车站出发,走到站台上的时候,一列北上的列车正安静地停靠在站台旁,蓝天骄阳,夏日里汹涌的风从铁轨上掠过,也鼓动着我们几颗年轻的心,一个说想坐着火车到新疆的大草原骑马牧羊,一个说想坐着火车到北京天安门广场去看庄严的升旗仪式,另一个说想去沙漠、想去敦煌,因为他那时正痴迷于余秋雨的《文化苦旅》,而余秋雨书中的《莫高窟》又成了多少文艺青年心中向往的地方。我们三个跳下站台,在那列停靠的绿皮火车上分别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当火车慢慢启动向远方驶去并逐渐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之中的时候,我们三个相视而笑,仿佛其中一个正纵马奔驰草原之上,一个正肃立于天安门国旗跟前,而另一个耳畔正呼啸着大漠戈壁的猎猎风声。

我们差不多用了一天的时间才在傍晚的时候到达省会,那列绿皮火车把我们带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境地。初出茅庐的我们看着这个五方杂处的世界一下子无所适从,很快就陷入了一个小小的骗局之中,原来远方的世界并不是草原牧歌一般的美好想象,十七八岁的心灵那一刻对眼前这个形形色色的世界一下子多了一份小心翼翼。

年龄渐长,我也做了父亲。当有了女儿的时候,每当寒暑假来临,我总会带着她坐着绿皮火车南下北上。女儿说,她最喜欢火车上吃泡面的味道,当朝阳或落日的光辉照进车窗,跳动的光影中临窗而坐的小姑娘一边吃着泡面,一边望着窗外的平畴沃野,那一刻《秋日私语》的钢琴曲在此具象化,车厢里各方的口音也仿佛变成了同一棵大槐树下围坐的乡音俚语。火车走了整整一夜,漫长的夜色留在脸上的疲倦随着火车“哐当”一声停靠在站台旁的时候,蒙眬惺忪的睡眼却充盈着欣喜和激动,九朝古都、十里洋场、江南烟雨、椰风海滩……种种美好恰如雨巷中翩跹而来的油纸伞让人期待、让人憧憬。

如今,女儿也到了我当年跃下站台、在绿皮火车上留名的年纪,开始背着行囊独自坐火车去求学、去看世界。每次送她进站,看着她挥挥手转身融入人潮的背影,我总会想起父亲牵着我的手穿过茫茫广场的模样,想起1998年盛夏铁轨旁的少年心事。

火车依旧在时光里穿行,“哐当哐当”的节奏从未改变,只是车厢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承载的故事叠了一层又一层。那些掌心的温度、少年的憧憬、旅途的滋味,都随着铁轨延伸,从我的童年到女儿的青春,从故乡的站台到远方的风景,酿成了岁月里最绵长的牵挂。火车,不只是交通工具,更是时光的摆渡船,载着爱与期盼,在一代又一代人的生命里,缓缓前行,从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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